泉州是傳統的，如今你仍然能從南音的腔調里，聽出古代中原的文明遺存；泉州又是創新的，李贄“高見卓識，擺脫羈絆”的思想足足領先于同時代人幾百年。泉州文化就是這樣：多元而不互相排擠，古老而不盲目守舊，兼備包容與創新的人文情懷。泉州歷史上的諸多大家：曾公亮、李贄、鄭成功、施瑯……他們在所處時代及身后留下的巨大精神財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影響了中國甚至是世界的變革。

燭照未來

變革時期的智慧支持

20世紀初的中國，風雨如晦，民主革命運動風起云涌。

1905年，革命運動的先驅鄧實在《國粹學報》上刊載了李贄給焦竑的一封信以及焦竑所作《李氏焚書序》。以李贄為思想武器來反儒的代表人物吳虞則發表了《明李卓吾別傳》，贊揚李贄“不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的批判精神，以李贄同假道學的斗爭來抨擊當時尊孔復古派的“息邪說，辟異端”。

變革時期，格外需要思想和智力支持，古今中外皆然。中國的革命先驅們，不約而同地向幾百年前的泉州人李贄汲取營養，足以證明李贄的思想超越了他所處的那個時代，具有燭照未來、改變世界的力量。即使現在，李贄所倡導的懷疑精神和社會批判精神，仍具有現實的意義。那么，李贄的思想源泉又在哪里?

想要明白這其中的歷史機緣與文化影響力度，你繞不開一座城，那就是泉州。

人，不但不能超越他所處的年代，也不能超越他生長的環境。開風氣之先的城市孕育了具有超前胸懷的個體。李贄作為中國最早開放城市之一—古刺桐港生長起來的知識分子，身上所融合的是來自中原的文化基礎和務實開放的海洋文化，而泉州獨特的文化地理環境和他特殊的商人家族背景使其成長為一位世界文明史上和中國思想、文化史上不能被忽略遺忘的思想家。

李贄這種革新與開拓的精神如果往上推500年，可以在他的同鄉和前輩的北宋名相曾公亮身上看到驚人的相似。史書說“公亮方厚莊重，沉深周密”、“為政有能聲，至夜戶不閉”。在朝任翰林學士時，他認真負責，一絲不茍，一改以往行文華而不實、隨意決斷、弄虛作假或推諉扯皮的弊端。曾公亮思想開放，獨具慧眼，與致力于革新的王安石思想不謀而合。他任職吏部侍郎時先后數次推薦王安石，認為他“文學器業，宜應大用”，最終助其實現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變法運動。

還有明朝理學家蔡清身上那種正直、不畏權貴、不趨炎附勢的錚錚傲骨，秉承著“一身之利無謀也，而利天下者則謀之”的精神直至去世……

如果還要尋找這種文明的線索，從被后人譽為“八閩文化先驅者”的歐陽詹，其實已可見端倪。歐陽詹的思想文化，被曾公亮、李贄、蔡清等泉州人發揚光大。1200年的文脈不曾斷流，并漸漸在這片土地上產生奇妙的變化。泉州總是能最大限度地吸收最先進的文明，然后將它消化，并變革出能影響世界的思想力量。

絕不僅一面。泉州的文脈之延續絕非一家之言，而是一種合力。它們融合在一起，共同塑造了這座城市的品格。泉州這片土地上所走出的人，身上具有的寬廣胸懷與錚錚傲骨，既有革故鼎新的魄力，又有堅持文脈延續的自持。

經略海洋

開放精神與責任擔當

縱觀中國古代歷史，中原農耕文化的式微并未帶來海洋文化的勃興，而泉州文化中卻能夠一直保持著向海而生的精神，一種對海洋充滿敬意的感情。古刺桐港駛出的商船曾抵達海外90多個國家，造就了中國海外交通史上的一段傳奇。千年風塵滾滾而下，務實與開拓的精神直到今日仍舊在泉州人的血脈中跳動。

這一點在民族英雄鄭成功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終其一生，鄭成功都對經略海洋有著無比明確的態度。在歐洲人掌控海上霸權的大航海時代，鄭成功艦隊則是東方海洋(002086,股吧)上的霸主，控制著東南亞和東亞的海上商貿之路。最后，他從當時世界級海上強權荷蘭艦隊手中把臺灣奪回。鄭成功在抵抗外來侵略中提出的海國思想展現出民族大義的凜然不可犯。

此外，泉州人的海洋、海權、海防思想還有一種鮮明的特質，那就是自覺與自信。南宋泉州市舶司提舉趙汝適所著的《諸蕃志》，元代民間航海家、“東方的馬可·波羅”汪大淵所著的《島夷志略》等航海著作，都體現出泉州人對于海洋的掌控與了解的深入。

施瑯，這位誕生于泉州的武將，曾在整個朝廷對收復以及是否保留臺灣左右不定時，以超凡的眼光上書《恭陳臺灣棄留疏》，力陳臺灣對中國海防的意義和經略海洋的必要。

施瑯先于時代的洞察力，在幾百年后的鴉片戰爭中才被有些知識分子認識到。

無論是鄭成功，還是施瑯，抑或是與李贄同時代的抗倭名將俞大猷，他們所秉持的信念驚人的一致：帶有外擴性的氣息和不相信不屈服不放棄的奮斗精神，并具有東方人不一般的包容性和變通性。這些，與在西方歷史上被推崇的航海時代精神不謀而合—這就是泉州人的海洋精神。長期的海外貿易發展，糅合出刺桐城海納百川的寬厚情懷，并且，它還把自己的那種平和發展、平等貿易的思想傳遍洋面上的眾多國家，對他們產生著深遠的影響。

這種見識凸顯出泉州人別具一格的人文情懷和歷史使命感。一直以來，中國人致力于農耕文明的延續，而泉州人的海洋思想，則在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前，為中國人打開了看世界的另一扇窗口。也正因如此，才讓泉州在中國歷史上顯出殊為可貴的不可替代性。

前有歐陽詹、李贄等人的文化革新，后有武人經略海洋的雄心壯志。陸上文明與海洋文明的碰撞，最終使得泉州煥發別具一格的城市品性，并以自己獨有的深沉力量影響著世界。

(記者 尹文麗 通訊員 陳鵬)